●怪异文学诞生于江户时代
日本的江户时代是指从公元1603年到公元1867年,这个时期正是德川幕府坐镇江户(现东京),操纵天皇、掌控诸侯、统治整个日本的时代。在这个漫长而相对和平的年代里,日本实行着「闭关锁国」的政策,当时的政治情势很像中国的清代,政治上由统治阶层严密的控管,但是老百姓普遍受到了精神上的压抑,这种潜在心理却孕育了「怪谈」创作蓬勃发展的环境。
●雨月物语奠定怪谈的基础
江户时代的怪谈作家,首推浅井了意所著的《伽婢子》,他将中国的志怪故事成功移植到日本成为许多怪异文学作家写作的灵感来源。其次是上田秋成所著的《雨月物语》,讲述陶工源十郎在卖陶器之际遇到贵族千金若狭与老妪前来订购嘱咐送货,展开一段浪漫的爱恨情节。由导演沟口健二改拍成电影,透过名摄影师宫川一夫的巧手,将故事发生的舞台「幽灵豪宅」烘托出一种朦胧而又金碧辉煌的气氛,摄影机以俯瞰的角度取景,人物走位又采「能剧」之举止形式,加上美术、音乐之配合营造出一种神秘、幽玄的世界,表现出日本传统之美。这段取自《蛇性之淫》的情节事实上仍是中国小说《西湖佳访》(即《白蛇传》的原初版本)之翻案。因为千金若狭是一个未曾尝过人生最甜美的爱欲生活就死去的幽灵才会回到人间一偿宿愿。
●文本到电影的怪谈进化论
自从明治时代的落语家(单口相声演员)三游圆亭朝大力推广怪谈故事(真景累之渊)之后,其次是小泉八云,他的背景很特别,他是英国人,出生于伦敦,对于日本民间故事相当有兴趣,便着手以英文改写成短篇故事集,其中以《怪谈》最为有名,后由日本人译成日文成为怪谈文学之滥觞。导演小林正树将《怪谈》中的故事拍成电影,将里头那种阴暗诡异的美,充份展现在影片之中,不只为了拍出恐怖的效果,他更重视画面上呈现出来的质感,形成他个人独特的怪异美学。像是〈雪女〉与〈无耳芳一〉甚至运用类似舞台剧的场景布置来处理画面。
小林正树拍摄的《怪谈》也影响了后来的一些专门拍摄鬼怪的日本导演,像是独立制片起家极力批判机械及都会文明的冢本晋也,代表作《铁男》、《东京拳》。或是改编伊藤润二的漫画《富江》拍成系列电影的导演们,如及川中、清水祟、光石富士郎、中原俊,以及《七夜怪谈》、《鬼水怪谈》的催生者'导演中田英夫,他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怪谈》的影响,形成一种似有脉络可寻的日本怪谈映画传统。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黑泽明导演的《梦》,这部电影里出现了「狐狸嫁女儿」、「樱桃祭」、「雪女」、「复活的兵士」、「水车」等短篇故事,也是充满了志怪的气氛,将日本民间传说、鬼魂之说和现代都市文明的批判共冶于一炉,传达了黑泽明对日本文化崩溃的焦虑和警世的寓言成份。
●从银幕上体验真实的恐怖
试着想象在一个密闭的空间,眼前不停闪烁着黑白噪声的画面,银幕中突然出现一口古井,接着有奇怪的文字像蜉游生物一般不安地晃动,有没有一种贞子慢慢从电视机里爬出来,毛骨悚然的感觉呢?这是《七夜怪谈》的经典画面,于一九九八年在日本掀起前所未有的恐怖电影风潮,其中的主角山村贞子是《七夜怪谈》、《复活之路》、《贞子谜咒》以及《贞相大白》这几部作品恐怖的根源,她拥有用念力杀人的超能力,最后她心中的怨念竟然可以透过录像带和环状病毒来传播,女鬼可以利用现代的科技藉尸还魂,不仅呼应了日本固有的怪谈传统,更使灵异之说大行其道。
●侵入日常生活的恐怖事件
有位朋友曾经跟我抱怨说《七夜怪谈》实在太可怕了,吓得她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弄到后来还得求助心理医师开一些安眠药才睡得着。当时听到了这些话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这么夸张被吓到,经过她的一番解释才明白,原来她平时一个人住,回家面对的不是电视就是计算机,住的公寓又正好座落在郊区偏僻的地方,种种线索串连起来活像是电影舞台的翻版,才会被自己的妄想和恐惧搞到精神衰弱。类似的事件不禁让人联想到俗称世纪肺炎的SARS病毒,同样是透过某些途径传染,面对看不见的威胁、隔离治疗的疑虑,这些都远比炸弹攻击更可怕!而病毒此刻正弥漫在空气中,教人浑然未觉……
●背后暗藏人性脆弱的一面
常看恐怖类型片的观众不难发现,由死亡引伸出来的鬼魂化身,总喜欢以怨灵的形象出现,像是由松冈圭佑原著改编,稻垣吾郎、菅野美穗主演的《催眠》以及铃木光司原著改编,黑木瞳主演的《鬼水怪谈》里头都出现了不同型态的怨灵:类似多重人格的精神官能症患者也会不由自主鬼上身;无意间掉进水塔淹死的女童成为告示牌上协寻的失踪人口,而决意离婚单独抚养女儿的母亲却成为替死鬼。再仔细想想,你会发现鬼上身的女主角其实是反应她内心的焦虑不安,才会表现出乖张的行为;而寻找母爱的鬼女娃则是突显单亲家庭的紧张关系和人际的疏离,恐惧的背后往往暗藏人性脆弱的一面
●呼应日本固有的怪谈传统
这些惊悚的画面不仅是为了满足观众渴求恐惧的预期心理,也呼应了日本承自《四谷怪谈》以来的传统:含冤受尽委屈的人,死后灵魂不灭化作一股怨气,于是积聚魔性的力量逗留在人间,除非有人为其洗雪冤情否则誓不罢休。故事中伊右卫门觊觎邻居伊藤喜兵卫的财产而将他的妻子阿岩赶出家门。另一方面喜兵卫为了袒护自己的孙女,则下毒害死了阿岩。当容貌姣好的阿岩变成丑陋的厉鬼,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恨,将伊右卫门和伊藤一家全部杀害之后,才安心前往他界而去。其实《东海道四谷怪谈》原为鹤尾南北的歌舞伎名作,曾多次改编搬上银幕,最早的版本为一九四九年京都的导演木下惠介所执导,不过最接近原著的则是三隅研次的版本。
●怨灵的形象塑造深植人心
当阿岩中计吃下毒药之后,她的脸上长出破烂的脓疮,正是透过镜子的反映出现的惊悚镜头之一,正好遥相呼应《七夜怪谈》里贞子的母亲对镜自梳的画面。后来伊右卫门在河边瞥见阿岩以漂流的头发先行,随即从河中爬起来现身;或者是阿岩在房里朝镜头爬行的场面,不禁让人联想到贞子爬出电视机的那一幕,足见怨灵的形象塑造深植人心,早已超越了时空的隔阂。反观这两年日本怨灵电影当红,像是《生灵》、《咒怨》、《死灵的陷阱》虽然表现的都不错,仍无法替代贞子在这个时代象征的意义──透过有效的大众传播媒体,将恐怖的病毒散播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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